隨彩

無顏山丘 "現實中何謂英雄？也許我們都只有平凡人的感傷⋯" 今晚，除夕夜。如果一定要離開，我選擇現在。 今晚，左鄰右舍比平常更早關門。 大家都在圍爐吃年夜飯吧？ 自從醫生告訴我可能的期限，我就不太進食，其實也真的吃不下，總是覺得肚子很漲。 今年中秋過後，一向生龍活虎的媽媽突然中風，昏迷不醒一個星期後，就這樣走了。這種離開人間的方式倒是很像她平日的行事風格。 辦完媽媽的後事，我跟妻子阿蘇計劃：今年的過年雖然沒有媽媽打點，身為大哥大嫂的我們還是要準備一個像樣的年夜飯，把兩個尚未成家的弟弟找回來一起團圓。但是，這場惡作劇式的病情發展，打亂了我的心願。 白天兩個弟弟來過，看到我的精神不是很好，就跟阿蘇說晚餐他們會自理，請大嫂不必費心。所以阿蘇準備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晚餐，母女倆簡單地吃過後，妹仔早早就在我身邊睡了。昏昏沈沈地看著他們母女的身影，我的心揪著、疼著。真是冷清的年夜啊！ 得知病情到今天，雖然時間不長，也夠磨人了。醫生說剩下的時間不多，阿蘇跟弟弟他們就是不肯放棄，還想抓住渺小的希望，我卻只想留在家裡，把握有限的時間與阿蘇和妹仔相處。我不再看醫生、不吃藥、不進食，阿蘇生氣，氣我這麼快就放棄自己，說我對她們母女不負責任。 這些日子，雖然我已經盡量不呻吟，卻還是讓她拖著勞累身子夜裡起身為我撫慰腫脹的上腹。有幾個晚上，撫著撫著，她就趴俯在我身上睡著了。沒意義的努力，拖累的不只是我這個可有可無的生命。我怎麼跟她表示我的不捨？ 如果一定要離開，就今夜吧！我的一生，在今天總結；親愛的阿蘇，過了今夜，明天天一亮，就是新的一年，請妳帶著妹仔，往嶄新的人生前進吧！我們在今晚分手。 妹仔睡著，這樣也好，免得等一下我真的要走，妹仔任何情緒反應，我都會心疼走不開；而我的妻子啊，妳孤身坐在電視前還不時看向我，迷濛中，我很難讓妳知道我已經準備啟程，回到阿嬤、爸爸、媽媽身邊…。 聽說人在臨終時，生命的種種經歷會像電影快轉，瞬息重現一次。如果真是那樣，不知道有沒有商量餘地，把情節稍微調整一下，讓我有一個比較不一樣的人生。喔，或許我更希望自己從來不曾來過…。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