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彩

我有一個和我的臉一樣的名字：阿隆。 我今年四十五歲。在醫學發達的現在只能算是剛剛要邁入中年。假如把人生比成爬山，也只能算是爬到中途還未到頂，更別說是下坡吧？不過也可能每個人要爬的那座山，高度各有不同，我能爬的只是一座小山丘。 說到山丘，其實我對這兩個字眼很敏感。從我懂事以來，就覺得我的人生跟山連在一起，彷彿父親牽著我的手在爬山。 父親牽著我的手，辛苦地走著—由爸爸胸前的小山到我臉上的這一脈丘陵。 從生出來的那一刻起，我的右臉就扭曲擠壓出好幾個串連的肉瘤，青黑一片。隨著年齡，它們跟著我一起長大。除了阿迪小時候跟鄰居小孩打球，臉被球擊中腫起來時有點類似，我沒有看過別人跟我一樣。有時候我會想，媽媽年輕的時候拋下我們全家人，不曉得跟我有沒有關係。 從小我們家就不太看得見鏡子。可能因為阿嬤年紀大不化妝，梳頭也熟練到不需要鏡子，而家裡除了阿嬤，就是爸爸和我們三個兄弟。男人是不需要鏡子的，尤其我更不想要。不過我還是常常會在我們家陳列漁具的櫥櫃玻璃反射中，看到自己。 看到自己，比看到爸爸斜頭、前胸凸起更讓我難過。 爸爸生下來就是雞胸。來漁具行買釣具比較熟的客人都叫爸爸「斜頭」，我不喜歡，不過爸爸好像也不在意。 偶而我會"偷看"父親胸前的那座山，那是別人的爸爸沒有的；而我臉上這一片像森林延燒過後沒有樹只剩下焦黑的土丘，也是別的小孩臉上看不到的。我沒有看過阿公，連照片都沒有看過。我們三兄弟也從來都不敢問阿嬤或爸爸：阿公是不是也跟爸爸一樣，有這麼特殊的體型？(待續）